李鸿章的功与过之壹

李鸿章的功与过之壹

古今中外两种人最引人注意，大恶之人，大善之人，至于普通人则泯然在历史的长河中，不为人所知。评价这两类人的是天下人，但天下人中常人居其千百，而非常人不得其一，以常人而论非常人，未见其明也。故恶人未必不是伟人，善人也未必受人欢迎。古人常说： “盖棺论定。”，但现实是盖棺后数十年数百年甚至数千年而论犹未定者矣。各有各的说法，可谓是誉之者千万，而毁之者亦千万；誉之者达其极点，毁之者亦达其极点；今之所毁，适足与前之所誉相消；他之所誉，亦足与此之所毁相偿。但我们又不能不承认的是若如此，则不枉来此人间一趟，曰为何，曰皆非常之人也！

其为大恶之人，与为大善之人，其他的我们先不说，这些人的位置行事必不是寻常之人可以理解明白的，明白这些就请继续往下读。

自李鸿章之名出现于世界以来，各外国人士，只知李中堂，不知清廷。一言以蔽之，则李鸿章为中国独一无二之代表人也，为晚清近四十年第一流紧要人物。所以想要了解中国的近代史，那么不得不了解李鸿章；而知李鸿章者，亦势必知中国的近代史。

一个国家无论如何的改变，只要其文明没有出现断层，那么这个国家今时今日所存在的现象，必与之前的历史相应，故前史者，现象之原因；而现象者，前史之结果也。所以李鸿章和当时之中国，其关系既如此其深厚，那么想要讨论李鸿章之人物，则势必要对中国数千年来政权变迁之大势洞若观火。孟子曰：知人论世，世固不易论，人亦岂易知耶?

今日中国国民多以镇压太平天国、捻军，发展洋务运动为李鸿章功，以数次签订屈辱和议、割地赔款为李鸿章罪。我认为此功不一定是功，此罪也不一定是罪，太平天国和捻军都是反抗满清异族的统治（虽太平天国信奉拜上帝教），具有天然的正义性，平天平天国平捻者，是同种同源之争。如以此为功，则无疑于助纣为虐。至于签订屈辱和议、割地赔款，是国人积愤于国耻，痛恨于和议，而将此怨毒集于李一人之身。然而假如我们身处李之所处位置，我们是否可以做的比他更好？以此为罪，不过是旁人徒快口舌而已。

那么何为李之功，何为李之罪。自曾国藩逝世以后，晚清无一人可以望李之肩背者，这是十分肯定的。如果晚清政府失去李鸿章，则如虎之丧其伥，前途岌岌，愈益多事，这也是十分肯定的。而可悲的也正是这里，以中国之大，而惟一李鸿章是赖。英雄可以分为两种，一是时势所造之英雄；二是造时势之英雄也。李鸿章此人可以称其为英雄，但其只是时势所造之英雄，非造时势之英雄也。时势所造之英雄，寻常英雄也。天下之大，古今之久，何在而无时势？故读一部 “二十四史”，如李鸿章其人之英雄者，车载斗量。但造时势之英雄，则阅千载而出一人也。

李鸿章之所以不能为非常之英雄者，是其处当时之世，却不识国民之原理，不通世界之大势，不知政治之本原，当此十九世纪之世，正是有进无退，强则强，弱则亡之时，李却惟弥缝补苴，偷一时之安，虽发展洋务，而仅摭拾西方皮毛，汲流忘源，遂乃自足。李鸿章晚年之失败，皆由于是。虽然，此亦何足深责？李鸿章固非能造时势者也。凡人生于一社会之中，每为其社会数千年之思想习俗义理所困，而不能自拔。李鸿章不生于欧洲而生于中国，不生于今日而生于百年以前，先彼而生、并彼而生者，曾无一能造时势之英雄以导之翼之。然则其时其地所孕育之人物，止于如是，固不能为李鸿章一人咎也。时势既已一变，则其所以为英雄者亦自一变，其勿复以所以恕李者而自恕也。